兴县新闻网
2020-08-03 00:04:31 |
大山深处有人家
1
还没到墕口
就听到山风的呜咽声
从黄土坡上紧一声慢一声漫下来
灰头土脸的山们
擎着臃肿的腰背
互相搀扶着
像高龄的老翁
枯黄的脸庞
被岁月雕刻的沟壑纵横
我向山们问好、致敬
他们却板着冷漠的面孔
让风扬了我一脸灰尘
2
墕口处站着一棵老树
我不知道他是守着里边的山村
还是望着外边的县城
守望成了他一生的责任
名叫赊瓜的男人
用一辈子的时间丈量门前到老树的距离
反复丈量 反复自问
山外是什么 山外有什么
老树不耐烦的回答
走出去不就知道了吗
赊瓜望望被风儿惊散的彩云
脸上写满了困惑迟疑的表情
斜阳无奈地抹了他一脸的绯红
3
破窑洞是大山身上的几块破补丁
补在大山身上很不雅观
几棵枣树如秃头上的稀疏毛发
但仍举着仅有的两颗枣红
想证明他的生存
几只鸡鸣 一只狗叫
还有一头老牛和一头驴子
拴在一个槽棚
三两支炊烟在山空挥毫勾画
破败与生机交替上演山村夕影
狗儿跟着念书的孩子
一回回跑出大山
又一回回地回来
来来回回很像上世纪的信使邮差
红高粱一垛一垛码在黄土场
天天为鸟儿举行盛宴
黄玉米棒子集体裸身躺在架板上
享受太阳
牛和驴子不用微信
嘴对着耳朵聊天
驴说:整村搬迁 我也出去见见世面
牛说:就怕走出去没有我们住的地方
太阳原本也想凑过去说两句
却被夜色赶下山
4
土窑洞里传来婴儿的呀呀学语声
稚嫩如三月的柳丝轻拂在腊月的寒风
开门走出穿旧红袄的女人
走到柴垛楼柴直身时
也成了大山身上的补丁
男人背着收来的玉米回来了
星月摇曳着他的影子
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大山
大山还是男人
5
油灯火苗在脏乱的土炕棱上跳舞
灶火里柴禾响起热烈的啪啪掌声
上世纪的灶具家私挂满墙面
成为贫寒家庭的见证
张着大嘴巴的灶火
不停地吞吃着女人抱回来的圪针
直径二尺五的大锅里
米豆水经历幼稚到成熟的历练
蒸汽趁乱吞噬着满窑洞的灰尘
第一书记想用最简单的说词
解说整村搬迁政策
但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有点费劲
几个男人被吐出的旱烟烟雾包围着
可满窑洞的困惑疑问却横冲直撞
书记的心如灶火里的火苗 烟熏火燎
但话语却如同冬日的暖阳温暖坚定
他说:你们就是一群没有鲜嫩草地的羊群
我必须将你们赶到水草肥美的地方
再不能过这样的日子 再不能
6
30年前我能搬出去该多好
小山村的夜晚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声音
现在我不想走了
男人们说
现在我不想走了
鸡儿狗儿牛儿驴儿说
现在我们离不开他们了
山们沟们树们草们说
半夜我听见山风又在呜咽
还有星儿月儿的叹息声
只有傻妻很兴奋
不停地说
我想搬出去 我想搬出去
她说她不傻
她是被山风吹傻的
她是被大山压傻的
她受伤的手臂再也挡不住如芒的山风
她弯曲的脊背再也驼不动沉重的大山
她说她也想穿洋气的衣服
她也想走柏油的马路
她也想住楼房 楼房里电灯明亮
她也想挽着她男人的手臂逛逛新城
7
夜深了牛和驴子还在聊天
说的都是难舍难分的情话
说到情不自禁就再次接吻
并约定下辈子厮守终生
狗儿望着湛蓝的天空上撒满了星星
黑暗处游曳着鬼魅魂灵
汪汪了两声 又觉得还是不用惊动
8
作别的仪式还是由爬到山头的太阳来完成
挖掘机轰鸣着撕破土窑洞的面孔
又捣碎了窑洞没有血色的全身
当土窑洞被黄土厚葬时
山们沟们树们鸟们由太阳指挥
哭泣着向破窑洞致敬
名叫赊瓜的男人惊魂未定
慌忙跑到墕口的老树下
学着老树的样子站在墕口
目光开始丈量通向山外的那条小路
只用目光来回丈量
又在不停地自问
山外是什么 山外有什么
前面的小路回答
走出去不就知道了吗
9
怀揣着留恋疑惑
大山深处的男人、女人
终于作别大山、作别沟壑
作别已经不存在的老窝
走下山梁
一股山风追下山坡
呼喊着:
——往外走 快往外走
然后拖拽着他们
拐过一道道弯坡
趟过一条条小河
走出大山
搭乘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快车
不远处已见他们的安置楼房
还有他们就业的工厂……
2019年12月5日
梁桂连,网名怡然,吕梁兴县人,中教高级教师。爱好文学,喜欢用文字守望乡土,留住乡音,倾诉乡情。作品散见省、市、县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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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哲玮 责任编辑: 马志伟 |
来源: 乡村驿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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