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晋平
秋平在寒风中按部就班,正在镇小学的大院里描绘着“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喂,下来去办公室烤会火,看你冻的腿都打哆嗦了。”清脆的女声打住了秋平飞舞的臂膀。秋平低下头俯视着女孩,女孩正在仰视他。女孩的眼镜晃着刺眼的白光,余光中秋平看到了女孩白皙光亮的脸蛋和红润的嘴唇。
“看啥看,快下来吧!”女孩又娇柔的说。
秋平从脚手架上跳了下来,脱下手套打了打身上的飞尘,跟在了女孩的屁股后。走了几步没话找话说:“你也是这里的老师?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这里的代教,刚来不久。”女孩回过头来说。
秋平长长的“哦”了一声。
进了办公室,秋平坐在炉子旁烤火,女孩给他端了一杯水,说:“我听说蔡家会的标语都是你写的,真是不错。横平竖直、规矩整齐,估计人和字应该差距不大吧!”女孩风趣的说。
秋平“嘻嘻”一乐,不好意思的说:“你真幽默!”
“我叫马冬梅,罗峪口的。我也爱舞文弄墨,写写散文练练字。不过,和你比差远了,以后还请多指教。”女孩很诚恳的说。
“我也没啥建树,只是爱好,相互学习。我在家练的是行书。”秋平说。
“我练的也是行书,那加个QQ方便交流,细雨微风,你呢?”冬梅说。
“风的素手”秋平说。
“好文艺的名字。”冬梅说。
“你的也不错,润物细无声。”秋平微笑着说。
冬梅和秋平一见如故谈的很投机。一个说,点画之间有了钩挑与牵丝,显得笔势流动通畅和谐,意态自然,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一个说,钩挑与牵丝也不能使用太多太弱,用多了,到处都是钩挑与细牵丝,显得用笔不干净利索,造型自然就不美观了;太弱,钩脚如肉瘤,细丝如棉线,显得软弱无力,缺乏铁画银钩之健美。
人就怕有共同爱好,一谈方觉相见恨晚。
“哎呀!天黑的好快,我的字还没写完了。”秋平站起身来看着窗外说。
“没写完明天再写,着啥急。就在我这吃饭啊!”冬梅说。
“不了、不了,我娘肯定还等着我吃饭了。”秋平说。
“你媳妇回娘家了?”冬梅捅了两下炉子说。
“我、我还没成家了。”秋平羞答答的说。
“哦,你多大了?”冬梅问。
“三十三了,估计这辈子没戏了。不过,一个人过也挺好。”秋平故作豁达的说。
“在咱农村确实是不小了,我也是剩女二十八了。”冬梅说。俩人同病相怜,目光瞬间交汇在了一起。
“秋平,一下午不见你写字,钻在办公室做甚了?”吕校长推门进来问。
“我、我的鞋弄湿了,在冬梅这烤鞋了。”秋平说。
“天已经黑的看不见了,快回吃饭去吧!”吕校长在办公桌上拿了一本书,出门时说。
秋平骑着摩托车迎着西北风回家了,也没觉得冷。这么多年来除了他娘,秋平再也没女人关心过。幸福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秋平刚进门没急着去吃饭,先回里屋把电脑开了。“咚咚”QQ提示音响起。
细雨微风: 回去了吗?
风的素手: 嗯,刚回来。
细: 明天又降温,多穿点衣服,小心感冒。
风: 嗯,你出门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明天我给你拿点豆面和瓜丝丝。
细: 嗯嗯,你真心细,怎么就知道我爱吃这两样?
风: 咱们兴县人都好这口。
细: 你快去吃饭吧,吃了咱们再聊。
风: 嗯嗯。
数九寒天也奈何不了两颗火热的心。一个多月来,秋平不是往学校跑就是忙的回家上网,写字老走神,以往一天能干完的活,现在至少得三天;冬梅也因为上课时间老往办公室跑,被吕校长训了三次,熬上稀饭忙的和秋平聊天锅糊了两次。晚上更是聊到午夜才恋恋不舍的互道“晚安”,“晚安”过后关掉电脑却又心绪难平,无法入眠。恋爱的确是件累并快乐着的事。
细: 哥,外面开始下雪了,夜深人静能听到雪花落下来的声音。
风: 嗯,我也喜欢下雪天,白茫茫的一片,照耀的心都纯洁无瑕。
细: 哥,开视频我再给你唱首歌。
细(歌声):
……
我前半晌绣后半晌绣
绣一对鸳鸯长相守
沙濠濠水留不住
哥走天涯拉上妹的手
哥呀……
一股热浪袭来,秋平的心瞬间被融化了。人总是在极度兴奋或万分落寂时,灵感才会闪现。
风: 唱的真好,嗓音绵绵的沙沙的,仿佛钻进了我的骨头。我突然间想给你写首诗。
细: 嗯,写吧,我等着。
风:
原以为
春风能吹出浪漫
夏虫能鸣来热情似火
秋雨能缠绵住往昔
蓦然回首
你是冬日里的一枝寒梅
那我也甘愿
甘愿在零下二十度的空中绽放出洁白的花
悄悄地飘落下来
去亲吻你的额头
直至吻出一片火红
?
细: 哥,你太有才了。明天下午我没课,咱们去赏雪。吻(表情)
细: “哦,对了。今天上午全市交叉检查,灵县教育局的郝副局长带队来我们学校检查了。”
风: 哦!
细: 他在办公室看到我写的字,说他也嗜爱书法,夸了我老半天,说我屈才了。中午吕校长让我们几个去陪酒,吃饭时他留了我的手机号。
风: 哦,不早了,休息吧!
细: 嗯,哥。吻(表情)
风: 安
第二天,大雪把小镇打扮的宛若穿着婚纱的新娘,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光。通往芦叶沟的小道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两串脚印。时而平行;时而一条直线;时而交融在一起。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水
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
……
奴扇扇的门来哟单扇扇开
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
秋平伴随着冬梅的歌声,飞舞着胳膊在芦叶沟的斜坡上写下了九个大字: “梅,吾的最爱,天地可鉴。”
洁白美丽的雪花做了铺垫,最后一层脆弱的窗户纸被捅破,冬梅一声声幸福的尖叫,惊起了一群正在觅食的石鸡(鹧鸪)。秋平和冬梅坠入了爱河,尘世间大概再没有比男欢女爱更让人痴迷的事了。
小镇的鲜活当然离不开供销圪塄下棋侃大山的人们。秋平难得好心情,吃过早饭也骑着摩托车来这里凑热闹。
“秋平,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听说你找下对象了,啥时结婚了?”高老师一只手握住秋平的摩托把手说。
秋平“嘿嘿”一乐,说:“马上就过年了,看明年吧!”
“迟饭是好饭,我早说过你不可能打了光棍,看这耳朵有多大,耳朵大有福。”高老师摸着秋平的耳朵说。
“驴耳朵可大了。”猫着腰路过的三平,面无表情的说。
“你老也老了还可是能瞎侃了。”秋平瞪了一眼三平说。
三平停了下来,慢腾腾的转过身来,直了直腰,说:“孩,我没瞎侃,只是说了句实话。你看我这鼻子,在咱蔡家会也算数一数二了吧!从小父母亲戚、街坊四邻都说看三平这鼻子,将来不是高官也是巨商。可是直到现在快死也,打了半辈子光棍,受了一辈子儿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多亏我这顶大鼻子了,如果不是它给我希望,一直支撑着我的梦想,我能活到现在了?早他娘的寻短见了。”
高老师“哈哈”一笑,说:“哎呀!三平这话说的很有哲理。”
秋平又看了看三平的鼻子,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耳朵再没说话。秋平晦气的回了家,吃过晚饭又站在镜子前看起了自己的耳朵。“咚咚”QQ声响起,他欣喜若狂慌忙又爬在了电脑桌上。
细: 今天郝局长说他写了一本书《我的前半生》,让我题写书名,说一个字给我一万。
风: 哦,是不是他看上你了?
细: 人家都快五十了,你这话什么意思?真没想到,你的思想竟然这么龌鹾。
秋平半天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勉强打了三个字“对不起!”秋平又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只是不是兴奋,而是心乱如麻。
春风吹拂着春联“哗哗”作响,一场举国盛宴刚刚落下帷幕。辞旧迎新扑面而过,每个人心中都期望着自己是迎来的“新”,而不是辞去的“旧”。
秋平的心依旧炙手可热,而屏幕对面的冬梅却老是离线状态,秋平憋不住用手机发短信,而对方的话语却节约了许多。
秋平: 过几天就开学了,你啥时来学校?
冬梅: 不做了。
秋平: 为什么?
冬梅: 不想
秋平: 我想你了
冬梅: 嗯
秋平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然而又不忍心直接问。
秋平: 那个郝局长再和你聊了吗?
冬梅: 嗯
冬梅“嗯”的秋平有些烦躁,都开始喘粗气了。
秋平: 你和他是不是已经好了?
冬梅: 你这人……没有,至少现在没有,以后不知道了。
秋平: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两个人吵了起来,最后秋平把手机摔在了炕上,手机屏幕和他的心一样伤痕累累。
“爱之深,恨之切。”这句话秋平是深有体会。三月的游击战使得秋平心力交瘁,他极尽全力想挽留住冬梅,说话也开始唯唯诺诺就像个孙子,但似乎效果不大。冬梅对言语越来越吝啬,最后只剩下“哦,嗯,呵呵加不错。”
没几天秋平又神经了。
秋平: 你究竟是不是和老郝好了?
冬梅: 你真有意思。
秋平: 究竟是不是?说句实话能死人了。是,我从今以后肯定再不会骚扰你,这是你的自由。
冬梅 : 你真没意思。
秋平气的差点吐了血,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意思。秋平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进入了盛夏。
“秋平,这段时间是不是肾虚了?写的字看起来软绵绵的。”金牛大声吼着说。
秋平回过头来没好气的说:“你懂的屁。”
“我今天在灵县看见冬梅了,和四十多岁的个男人逛服装店了。后来听蔡家会的斌斌说,那是教育局的郝局长,把冬梅安排在文化局上班了,还给买了一套房子。你就死了心吧!”金牛神秘兮兮的说。
秋平瞬间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想开点,你不是还经常开导我说,欲望减实力等于痛苦的程度。好好赚钱,会有老婆的啊!”金牛给秋平点了一支烟说。
虽然秋平早有预感,但还是心如刀绞,一颗心在火辣辣的夏日里结冰了。秋平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一颗哇凉哇凉的心回家了。秋平大约在椅子上愣了一个时辰,突然站起身来走进里屋,操起毛笔飞舞着在宣纸上写下了“禅心”两个大字。(全文完)
? ?(郭晋平:兴县蔡家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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