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童年忆老邻居

文：裴勇锋

腊月的县城被传统的大红灯笼与科技感十足的彩灯装扮起来，这标志着新年快要到了，年味更浓了，晚饭过后，我穿着羽绒衣，围上了围巾，装备好，来到了我家小区附近蔚汾河畔的景观步道散散步，天阴沉沉的飘飘扬扬的雪花在路灯的照射下是那么的晶莹剔透，时而像飘散在空中的鹅毛，时而像可爱的白精灵快乐地飘落，落到地上的雪花像一块白色的巨幅地毯，我散着步，踏着雪，嘎吱嘎吱，嘁嘁喳喳，仿佛像弹奏出了一首优美的新年序曲，瑟瑟寒风迎面吹来，好似吹来了一股浓郁的年味，沿河两岸五彩斑斓的现代灯光与传统的中国结灯饰在漆黑的夜色下衬托的格外璀璨耀眼，此刻的我突然思绪万千，满怀惆怅，回忆的闸门再次打开，怀念起了儿时过年的情景，想起了我童年的那一伙老邻居。

25年前我们都生活在农村，我的家乡坐落在古老的黄河岸边，源于黄河文化的滋养造就了这里的人们，有着质朴纯净的人格魅力，我家住在村庄中部的半山腰，我们北方的居住环境较差，交通也不便捷，主要是以窑洞为主，和邻里们的居住排序也更谈不上错落有致，只能说是零零散散，但是邻里们之间那种友好和谐的氛围，至今想起也是非常可贵，那种纯粹，那种质朴，是任何情感都无法比拟，无法代替的，我家有两孔窑洞，石头砌的围墙，木质的大门，是典型的黄土高坡民居建筑风格，小院里有爷爷栽种的两颗枣树到了夏天更是郁郁葱葱，枣花飘香，墙头上爬满了茂盛的牵牛花是奶奶种下的，整个小院都散发着一种古朴的农家韵味，在我家右下边住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老头儿叫【来成】老婆儿叫【香梅】由于老俩口在村里辈分较高的缘故，我们和父辈们都称呼老两口为【姥姥】，尽管老头儿的身躯有些佝偻，但他还是喂羊，放牛，下田干活都不在话下，老婆儿在家里承担着所有家务，过着夫唱妇随的农家生活，就好像现实版的牛郎织女，老婆儿有着传统的剪纸手艺，每到春节或者有谁家生小孩过满月，都会请香梅姥姥剪出符合节日氛围的作品，腊月23是我们中国传统的节日小年，同时在北方也有扫舍的说法，周围的邻居们糊好窗，洁白的窗纸贴上香梅姥姥剪好的红色窗花，彰显出了姥姥高超的剪纸技艺与喜庆的新年气氛。

在我家右上边住的是彩霞家，彩霞大我2岁，与我姐姐同岁，自打我们记事起，彩霞的父亲就以务农为主，母亲犯有严重的类风湿关节炎，她的病给生活造成很多不便，长年累月的治疗费用给本来就不并不富裕的家庭增加了许多负担，无疑是雪上加霜，彩霞的母亲行动不便导致家务也不能干，彩霞是家里的老大，下边还有3个妹妹，彩霞的二妹叫彩艳与我同岁，剩余的三妹以及四妹都小我们3到4岁，她们姐妹4个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我们也常常调侃到四个女儿可以撑起半边天，另外在我家的左上边住的是侯丽家与玲玲家，侯丽的父亲是省城太原一家建筑公司的工人，大姐丽萍在我们的记忆里已经嫁人了，逢年过节会回来看她父母，平时家里就剩下侯丽和妹妹左平和她的母亲，弟弟利东在县城读高中，每当寒暑假就会回家，玲玲论辈分是我的姑姑辈，玲玲的哥哥喜平是我的叔叔辈与利东同岁，在陕西当厨师，父母以放羊务农为主，腊月23小年刚过，在外当厨师的喜平叔叔回家了，利东也放寒假了，我们左邻右舍的几个孩子们，穿好了母亲在集市买来的新衣服，上午在这家逛逛，下午又在那家串串门，木制的门板上贴上了红彤彤的对联，苍劲有力的黑色毛笔字，抒发出了人们对新年的美好祝愿，与幸福生活的向往，铁锅里奶奶蒸出了各式各样的年馒，白的像雪，香气扑鼻，院子里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灯笼，稀稀落落的雪花残留在红色的灯笼上，在寒风中飘飘摇摇好像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在空中舞动，向人们展示着传统节日的魅力，我们几个孩子组团放鞭炮，丢沙包，跳绳等各种活动，成为了春节期间的标配性节目，在彩霞家的院子里我们玩的欢声笑语，意犹未尽，窑洞里一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开年催泪大戏【情深深雨蒙蒙】，母亲她们也备完了年货组团聚在一起，围坐在铁炉旁，嗑着瓜子看着电视剧，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情深深雨蒙蒙播放的是何书桓与陆茹萍订婚，陆依萍备受打击跑到了西渡桥跳了下去，被何书桓拖上岸，送到了医院，一场场对话，一段段剧情都催人泪下，侯丽的母亲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另外几位妈妈也被剧情所感染哭的一塌糊涂，炉子里微弱的火光映在了妈妈们泛着泪光的脸上，照映出了那个年代人们真挚的邻里之情与人性的真善美。

离我们不远处有一条小山沟，沿着曲折迂回的小路走到了山沟的尽头，山沟内野花飘香，百鸟争鸣，受到大自然的馈赠在一处崖壁上，有一股细小的山泉水，外加祖先们的智慧巧夺天工，在崖壁上焊接安装了一个直径约5厘米的小铁管，泉水顺延铁管而流，尽管小铁管已经锈迹斑斑，但是山泉水依然清澈纯净，然而那一股山泉水成为了我们邻里之间的生活用水，由于邻里们之间感受到山泉水的恩惠，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受到爷爷奶奶的嘱托，去山泉水旁的崖壁上烧香，贴对联，摆放贡品祭拜水神，这条有着山泉水的山沟被邻里们称为【井洼沟】邻里们之间去【井洼沟】挑水那可是循序渐进，由于山泉水量并不大的缘故，接满一担水需要50分钟左右，所以大伙儿接水都要按照铁桶排放的顺序来，但是如果有哪家遇到特殊情况，家里的水缸缺水，排在前面的邻居们都会让了开来，让着缺水的邻居先去接水，邻里们走到了【井洼沟】在泉水旁，大家相互谦让的声音清脆悦耳，孩子们玩耍的尖叫声与天真无暇的欢笑声在山水丛林间回荡，一排排铁桶整齐的摆放着，一根根木质的扁担沿着崖壁有序的倒立着，淅淅沥沥的泉水声，还有那几颗纤细修长的梧桐树随着清新的微风摆动着，草丛里邻居们喂养的小白兔串来串去，人与自然汇聚成了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诠释出了邻里之间那种友好和谐的生活氛围，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般优美，恬静。

在侯丽家的大门外，有一颗老槐树，五到六月是槐花飘香的季节，初夏的夜晚有些闷热，我端着奶奶做好的玉米面豆角汤，和邻居们围坐在那棵老槐树下乘凉，皎洁的月光照在翠绿的老槐树上，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吐露出微微的清香，不远处若隐若现地传来蛐蛐的叫声，大人们讨论着地里干农活的事情，这片玉米地苗不足，该补苗了，那片花生地该除草了，我们几个孩子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吧唧着嘴，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暑假作业的事情，夜渐渐深了，炎热已经褪去，邻居们端着饭碗打着手电筒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安然入眠。

那是一个暑假的午后，在县城读高中的利东回家了，我正在家里午睡，耳朵里隐约听到墙头外面利东在喊我的名字，红儿；红儿，快起床我们去【井洼沟】挖恐龙蛋化石，啊，恐龙蛋化石？当时对我那么一个才疏学浅的小学生而言，能够听到那么传奇的东西，我很是好奇，欣喜若狂地从炕沿上爬了起来，急急忙忙从院子里走去，拿了铁锹，撬棍，和利东来到了【井洼沟】深处的岩干石坡面上，在红绿相间的岩干石之间夹杂着一个椭圆形的石头，多一半紧密地镶嵌在岩干石的深处，少一半裸露到了外面，利东胸有成竹地说，他在高中的历史课本里学过，恐龙蛋化石的形成环境就这这样的，我们两个人，他拿着撬棍，我拿着铁锹，气喘吁吁地挖着，撬着，镶嵌在岩干石里面的那一部分，利东一边挖着，一边给我讲着恐龙的生命周期以及恐龙蛋的构造和形成过程，我全神贯注地听着，头上的汉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在了岩干石的夹缝中，最后经过我们两个一番齐心协力的干劲，那一颗椭圆形的石头被挖了出来，我们两个如获至宝，他拿着工具，我抱着那颗神视恐龙蛋化石的石头准备回家，突然乌云密布，雷电闪鸣，一阵雷雨倾泻而下，我抱着那颗沉重的石头蹒跚地往家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彩霞的二妹彩艳从迎面走来，自言自语道，大雨天的，抱个石头干嘛啊？我面带有藐视她的表情有底气地说到，没见过吧？这是恐龙蛋化石，她说到，不就一块石头吗？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脚跟一个踉跄，那颗椭圆形的石头滚下了山沟，我生气地堵着她不让回家，大声嚷嚷到，恐龙蛋化石值钱着呢，你赔我，你赔我，她被逼无奈，只好乖乖地走到那条杂草丛生的山沟去给我寻找那颗椭圆形的石头，十几分钟过后，她抱着那颗裹满淤泥的石头走到我面前，低沉的说，还给你，站在我面前的她，头发湿漉漉的，红色的衬衫上面布满了淤泥，鞋子被淤泥掩盖，已经看不到了它的颜色，我看着彩艳狼狈不堪的样子，抱着那颗视为珍宝的石头沾沾自喜地朝家中走去。

清晨，我们几个孩子穿过那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枣树林，来到村里的岚漪河畔捞鱼，烈日的午后大人们在河边洗衣服，我们在小河里嘻戏着打闹着，到了傍晚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炊烟袅袅升起时，位于村子中央的戏场有晋剧演出，该剧种在我们山西很受老百姓喜欢，侯丽的父母对晋剧也是颇有研究，在村里是大伙儿公认的资深戏迷，夜晚时分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邻居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拿着板凳朝戏场走去，我和彩霞她们围坐在侯丽爸妈身旁，听她们讨论着剧情，翻译着唱腔，当演员们演到高潮部分时，台下接二连三的叫好声和噼里啪啦的拍手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演出结束时，已经到了深夜，戏场的人群逐渐散去，我们几个老邻居相互搀扶着，一边走一边不由自主地扭回头用留恋的目光注视着已经拆卸的戏台，村民们手中的手电筒打出一道道有强有弱的光线交织成一片，仿佛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同时也照亮了回家的路。

中秋节前后正值秋收时节，那个时候我们学校就放假了，我们都会去枣树地里摘枣吃，帮助家里掰玉米，收割谷穗，整个村庄呈现出了一派丰收在望的景像，晚饭过后邻居们结束了疲惫的一天，聚集到谷场，歇息着劳累的身体，谷场上，堆放的谷子，玉米，就好似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小山，中秋时节的月亮格外的圆，一轮明月在深蓝的天空中照射着大地，一团团淡淡的白云微微的略过月亮，大人们喝着茶水，我们吃着月饼，围坐那高高的谷堆旁边，依偎在奶奶的身旁，听她讲着过去的故事，在那样一个丰收时节的夜晚，共同分享着收获的喜悦，那个场面如今想起，无疑是一种美的享受。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后来我们都逐渐长大了，香梅与来成那一对老夫妇也与世长辞，彩霞远嫁到了内蒙古鄂尔多斯，随后她们举家迁往鄂尔多斯一起生活，没过几年彩霞的母亲病情恶化，日渐消瘦，留下四个女儿撒手人寰，玲玲姑姑也远嫁山西大同，喜平叔叔成家后定居陕西神木，侯丽和妹妹左平也先后出嫁，利东在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了省城太原工作，2005年冬天侯丽的父母也离开了老家跟随儿女们去太原一起生活，我姐嫁到了县城，2006年之后，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们也全家搬到了县城生活，最初离开村里的那几年，由于通信工具比较落后，我们这些老邻居几乎都失联了，2012年微信软件的诞生我们相互打听到彼此的络方式，我们这些老邻居通过网络又一次联系到了一起，建立起老邻居专属的微信群，侯丽的母亲经常会在群里和蔼地问候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状况，通过微信群，你一言，她一语问候着，回答着，对话框瞬间被填满，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朴实无华的年代，在2019年正月的一个晚上，我躺着沙发上看电视，侯丽突然发微信给我，说道，她母亲走了，我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大年三十，从她几度哽咽的话语中，我深知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从那以后我们的老邻居微信群就少了往日的那种热闹，直至后来的几个月，我都会打开微信中的老邻居群，点开她留下的那一段段录音反复去听，她的音容笑貌好似从未离开，2020年的春天新冠肺炎的疫情还未散去，噩耗再次传来，侯丽的父亲也去世了，我们这些老邻居唯一能做的是安慰他的儿女们，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请节哀顺变。

公历2020年5月18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在医院的产房外面，我焦急地等待着孩子的诞生，满怀喜悦的我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幅繁华的都市夜景照片，配文是，【都市的繁华见证了时代变迁，生命的诞生见证了人生蜕变】当我再次打开微信的那一瞬间，多达十几条的留言占据了整个屏幕，也许是老邻居们那一句句真诚的祝福与初为人父的那种喜悦感动到了我，那一刻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高楼，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整个轮廓逐渐消失在泪光中，一声婴儿的啼哭从产房里传来，我的女儿诞生了，取名【裴佳悦】

曾经我以为我们那些分别多年的老邻居，也许会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再次重逢在槐花飘香的季节，相聚在那一颗老槐树下，看着云卷云舒，聊着儿女子孙，畅谈人生过往，殊不知，朝朝暮暮又一载，每个人都是匆匆的行者，人生在世，只有来路，没有归途！数年过后当我们再次回到充满回忆的那一片土地上时，老宅的门锁已经生锈斑驳，邻居们的墙面上也视乎留下了岁月的印记，那一颗被我们视为珍宝的恐龙蛋化石至今还安然无恙地放置在我家院子的角落里，时光仿佛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但是我们的童年已经一去不复返，还有那一颗老槐树，在饱经风雨的催残之后，就像一位迟暮之年的老人依旧静静地守候在那里期盼着游子们的归来，沿着那条弯曲悠长的小路走到曾经孕育我们成长的【井洼沟】那一股清甜的泉水已经干枯，没有了昔日的生机勃勃，只留下了无尽的伤感与落寞，傍晚时分，漫步在夕阳西下的黄河岸边，波涛汹涌的黄河水始终向我们展示着它的雄伟壮观，仿佛向我们诉说着古老的过去，时隔多年黄河岸边再看夕阳，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夕阳依旧，人到中年才懂得曾经的往事，最终都将成为故事，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与岁月的沧桑，当曲终人散繁华落尽，不管我们走的多远，身在何处，都不要忘记我们是从哪里出发，蓦然回首，再看看来时的那条路，我们已是中年。

作者简介：

裴勇锋， 山西吕梁人，职业，发型师，爱好，写作，擅长，散文，代表作品《风韵古镇之裴家川口》《抹不去的记忆之我的奶奶》《爷爷》《追忆童年的故乡情》《梦回童年忆老邻居》等，2009年荣获《文苑拾零》栏目优秀作品奖，2020年荣获全国《诗风中国》大奖赛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