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张春莲老师
不得不说,我的感觉很迟钝。
我常在日历里计算春的行程,在穿衣里找寻春的气息,在远远的枯树枝上叹息春还早。那天,在省晋商博物院,我被翘首的玉兰花苞惊了:怎?天还这么冷,我还后悔今天没穿羽绒服,看看天色,阴惨惨的,摸摸同伴的手,也冷兮兮的,怎花就要开了呢?看来,花心是暖的。
花心是暖的,这似乎是不能理解的事。就像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起来,发现海棠花未眠”一样。按照一般的逻辑,海棠花需睡觉,才有未眠一说;玉兰花也一样,她需有心,才有心暖一说,可这怎么能说得清呢?海棠花睡或醒,只有川端康成知道,至于玉兰花心暖或冷,我知道。
玉兰花心是暖的,春心自然是暖的。自从那天见了玉兰花的花骨朵,我便有意无意瞟一眼校园里灰枯的枝条,我同样被惊到了。原来,远看是灰枯的,近看却有爆起的小绿豆,只是绿得还不够亮,就像一场好戏,紧张的锣鼓声即将响起,那磬儿铙儿钹儿正跃跃欲试,哐当——嚓,先露个脸。我有点惭愧或自责(诸位原谅我的矫情吧,但矫情也是真情),觉得自己真是粗心或者迟钝啊,觉得春实在不我欺,诚实得可爱;倒是我自己,奔波里总担心受冷,眼睛里只有冬。
从冬至日开始,阳气上升,春就启程了,这是我知道的。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梅,总和雪缠搅在一起,又和春沾亲带故,“梅柳江村”嘛,梅简直就是冬和春过渡的桥梁,让人望梅想春,赏梅赞春,心心念念离不开春。
按理说,春并没有少了半寸光阴,可怎就觉得她一忽闪就不见了。恰原来她前半截在雪里,后半截在夏里。
宋代诗人朱淑真说“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就连那悠然飘荡的柳絮,也想留住春,诗人索性跟随春的脚步,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黄庭坚也说“若有人知春归处,唤取归来同住”,王观说“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春,留不住,追不上,人又怎么可能和春住呢?
忽然想起碧野先生,他写天山的春天,“山色逐渐变得柔嫩,山形逐渐变得柔和,很有一伸手就触摸到凝脂似的感觉。”如此细腻、轻柔,心思该有何等透明、灵敏!这样丰富、轻敏的内心世界,总该会和春多住些时日吧?若我等凡庸之人,心被生活的琐碎锈蚀,被生存的功利磨茧,看到的当然只会是纷然的雪、绚烂的花、浓绿的叶,留下当然也是春归的遗憾。
忽然又想起前不久,一个喜爱丹青的朋友发来的新作:隐约的枯枝上,醒目的蓓蕾。她从来画花骨朵多,从萌蘖到含苞再到欲放,只是不见怒放的。我打趣问:“哪一颗是豆蔻梢头二月初,哪一颗又是二八佳人?”她明白我是在开玩笑,拿小姑娘比花骨朵,也不正面接话茬,却说:“这是我的‘春心’。”我好半天没有反应,揣摩她的意思。突然想起她以前说过,“退休了要把荒止的绘画拾起来”,所以探寻地问她:“你打算好好学绘画了吗?”她很高兴,发个抱抱我的图,旁白:知音。
那一刻,我好羡慕她。有春心,自然会有春花,也会有秋果。
而我呢?春心没有,只有颗羡慕和赞美春的暖心吧。
?20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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