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的男朋友来了，听说是个海军军官。这个消息在班里悄悄地传着，我们准备在课间去看看。我们很好奇，这个像钢铁一般的女班主任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钢铁般的女人在男朋友面前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几个女生很想去去看个究竟。

但她那个男朋友一直在王老师宿舍呆着，没有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凭栏。下课铃声响了，王老师走出教室，走上楼梯，走进宿舍。我们互相使个眼色，悄悄上了二楼，走到她办公室兼宿舍旁，但是再没有勇气探到窗玻璃跟前。只是在她宿舍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假装走过楼梯，经过她的办公室时连头都没敢往里偏一下。结果，我们只是从西楼梯上去，从东楼梯下来，一无所获。

那天，终于轮到王老师上课了，她仍然是黄色军上衣，两条细长辫子，但是梳下一绺流海来，多了几分女人味，看上去比平时妩媚。这个微小的变化也使我们兴奋。仿佛窥见她铁面下面包裹的一颗少女心。她那天讲课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为她这一分妩媚的情态，我们高兴了好几天。

王老师，名潇莲，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高个儿，黑皮肤，方脸，管理又非常严厉，我们送绰号铁面包公。我们对她三分敬畏，七分惧怕。因此我们班纪律严明，学风浓厚。

然而刚入学时并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一班学生，都是从各个自然村汇聚在蔡家崖学校的。乡村小学很自由，下课上课都是老师看着表吹哨子，转堂时间很长。我们村两个老师，一个老的，一个年青的，两孔窑洞做教室，两个复式班。老教师教一、二、三年级，年青的教四、五年级。学校没有围墙，院子狭长。课间，我们三个一团、五个一伙，玩跳绳，踢毽子抓石子，两个老师就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看我们玩。老的把亮亮的铁哨子搁在唇上，鼓起嘴准备吹，那个年轻老师把哨子从他的嘴里拔出来，说再等等。我们高兴的继续玩。

上了初中，转堂时间十分钟，太短，玩不尽兴，自习课上接着玩。有坐在前边的跑到后边的，有站在教室走廊里大声喊叫的，闹哄哄一片。那时自习课不安排老师。有一次王老师在窗玻璃上看到了，立即扑进来，伸出钢爪一般的手，抓住一学生的胳膊，把他从教室后面提到讲台上。我也不是个省事的，正和邻桌玩的不亦乐乎，一见这阵势，下的大气不敢出，伏在桌子上不动，像一只被蛇降伏的小鼠。

从这以后，我们领教了王老师的厉害，害怕了她如山岩般铁青的脸，如蜘蛛侠的钢爪般的手，开始安静上自习，认真做作业。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窗玻璃上。这是我们班努力学习的开始。从那以后，班风学风，渐入佳境。

有一次，星期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那天晚上作业做完后不早了，我很瞌睡，又不敢不交作文，那时候课外读物贫乏，连一本优秀作文也没有，就翻开妹妹的小学课本抄了一篇课文交差。没想到作文课上老师把我抄来的作文当范文读，羞的我低头伏在桌子上，不敢看她一眼，只恨前面那个同学太瘦小，不能把我都挡住。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过的忐忑不安，怕她发现我的作文是抄的，然后用她那钢爪把我抓到讲台上示众。但是她没有，只是叫我去办公室，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还表扬我的作文写的好，鼓励我认真写。我第一次感觉到这铁面包公也有温柔的一面。

初中毕业后，我上了离石师范，王老师的丈夫转业到了离石地方工作。她也调到了离石师范。刚去时，被安排在图书馆。我在图书馆遇到她，感到意外的惊喜。那年八月十五，学校发了五个月饼，五个苹果，我一个也没舍得吃，与读吕梁卫校的美玲相约去看王老师。

王老师家里不好找，我们俩七拐八弯辛苦辗转才找到。她笑逐颜开，热情款待。询问我们学习情况，和我们聊学校生活。中午又热情挽留我们吃饺子。那时我不吃肉，她特地给我拌了素馅，我们一起包饺子。我俩的手艺不佳，包的饺子不好看，她很快看出毛病在哪里，教我们十指交叉饺子放在中间，两拇指搭在饺子边上，用巧劲压，饺子边口封的又结实，样子又圆嘟嘟的好看。现在每到中秋捏饺子，我就会想起来了。

吃完午饭，又谈起我们初中那一班学生，共四十几个，那年师范外校考上三个，高中考上一半人。念了高中的后来几乎都考上了中专、师专，毕业后国家分配了工作。我们感慨万千，刚入学那会，我们就是一群野猴子，如果没有她这个铁面包公用铁腕扭转乾坤，给我们人人戴上紧箍咒，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要回学校了，王老师不仅不收我们两拿来的月饼，还给我们俩每人拿了五个她家的月饼。说是做学生可怜，出门在外，生活苦，怎么能要你们发的几个月饼。嘱咐我们星期天常去，给我们做好吃的。这哪里是铁面包公，分明是温柔的母亲！

我俩回学校的时候，月亮已升起，是一轮黄红色的圆月。我没想到，我离家的第一个中秋节，月亮是如此的美好。

今又中秋，遥祝王老师，以及我所有的老师，月圆人长久！

2019年中秋节